唐云先生的晚年生活（三）
文/许恺德
戴着两副眼镜画牛砚
在我的画桌上有一方珍贵的端砚，这端石倒是一般，而砚的背面却有恩师唐云先生为我画的水牛图。每当我抚摸这方牛砚时，28年前先生为我挥毫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1993年3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像往常一样我来到先生的画室，在闲谈中说到沪上著名篆刻家沈觉初先生最近送我一方端砚，先生便说：“你下星期带来让我看看。”隔周我便带上砚台送到先生手里，先生仔细看了一会说：“这方端砚是一般的，石质倒还可以，蛮实用的。”等了一会儿先生又说：“我背面给你画一画，你再拿去叫觉初刻一下。”随后先生问我：“你要画什么？”我说：“随便你。”先生想了一会儿问：“你生肖属什么？”我说：“属牛。”先生就说：“那就给你画一幅牛。”
到了下一个星期天，先生给我看了一幅小稿子，是画在宣纸上的，画上有个小男孩，手上牵着一头水牛。虽说是稿子，可画得极精彩，那小孩憨厚中透出灵气，右手牵着的水牛画得墨气淋漓。我忍不住对先生说：“你给我画还要打这么认真的稿子，这太不好意思了。”先生说：“当然要认真，砚台画尺幅虽小但构图难，又要线条简练，便于篆刻的表现手法，你也要好好研究才能画好这一路的。”
唐云画牛砚图拓片
4月18日，又是一个星期天上午，先生亲手磨了一小池朱砂墨，然后叫我拿出砚台和那张小稿子开始作画。由于先生刚做完白内障手术，原来戴的眼镜度数不准了，再加上朱砂在黑色的砚台上不容易分辨，画了几笔后先生说看不清楚，叫我另外拿了一幅眼镜，套在戴着的眼镜上，又继续作画。我站在旁边看到先生带着两副眼镜作画，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我说：“先生不要画牛了，画你不用多看的兰花竹子吧，你太吃力了。”先生说：“不要紧的，你去拿一个放大镜给我。”当我递上放大镜时，眼前出现了动人的一幕：先生戴着两副眼镜，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执笔在绘画。我的眼睛顿时有点湿润了，我忍不住对先生说：“不要画了，等你以后配了新的眼镜再画吧。”这时先生才放下手中的画笔。
然而没等新眼镜配好，先生还是给我画好了，画中的小男孩没有画进去，只有一头水牛。我没有见到先生是如何画成这幅水牛图的，但他之前画画时的神态却令我终身难忘。
在这方砚上，先生的题词是：“恺德生肖属牛，故画之，以作纪念，唐云。”沈觉初先生的题记写道：“牛图砚，此系唐云先生于一九九三年六月六日为恺德所写。戊寅秋仲，德清沈觉初刻砚并记，时年八十四。”两位大师的合作，堪称珠联璧合。
唐云先生去世前曾对我说：“你以后要勤奋地绘画，将来肯定会出山的。”这些天，当我抚摸这方珍贵的牛砚时，忽然顿悟：先生当时为什么一定要给我画幅水牛图，还不是要我像水牛一样在砚田里勤奋耕耘吗！
祓除不祥 唐云画
泪洒富春江
1992年10月6日，师母俞亚声女士病逝，先生要求丧事从简，并提出不要惊动外人，抓紧办。先生亲自书写了追悼会的挽联：“梦惊真幻频呼汝，恸哭儿孙列满堂。”并要求在悼词中加上一段：“她原来也是绘画的，是学西画的，但为了家庭，为了支持我绘画，她选择放弃了绘画。”并关照子女：“你母亲的骨灰要撒到她家乡富阳富春江，”又说，“将来我百年之后的骨灰也要撒到那里。”10月9日，先生不顾子女的劝阻，亲自参加了师母的追悼会。
富春山色俞亚声画
1993年清明节，先生又一次不顾年迈和心脏病发作的危险，率子女把夫人的骨灰护送到富阳，和泪撒在富春江中，可见他对夫人的感情之深。这一年，先生的眼睛白内障术后已基本恢复，但是心脏病又不时发作，所以很少作画，平时以看书休息为主，或让我陪他看看藏品。4月份与原市委老领导汪道涵先生会面，由新加坡林美均女士制紫砂壶一把，汪道涵先生题“茶乐”二字，唐云先生画“一帆风顺”图，篆刻家沈觉初先生刻。此“茶乐均壶”作为“汪辜会谈”的纪念品，由汪道涵先生亲自赠与辜振甫先生，成为“汪辜会谈”的一段佳话。7月份为了苏州古吴轩的创建，先生去苏州找市领导，请他们放宽政策，给予支持。回来后曾对我说：“近来心脏不好，上星期去苏州，上次去杭州都发病，故去台湾和澳门办画展恐不一定能成行了。”
原定9月底要赴台办画展的，可9月25日，先生心脏病突发，经华东医院医生上门诊治后决定第二天住院。9月26日下午，由我叫来出租车，儿子唐佐览、唐逸览及孙子唐永辉护送先生去华东医院。经诊治，一度曾有好转，可10月6日先生心脏病又发作，经抢救，心脏虽恢复跳动，但人处于昏迷状态，10月7日再次抢救无效，先生与世长辞，海派画坛一代宗师走了。
唐云
1994年5月9日上午，根据先生遗愿，由家属和生前好友及学生等护送，将先生的骨灰也撒于浙江富阳富春江中。
许恺德
2021.9.23
*本文原载《档案春秋》2021年10期
唐云
（1910年-1993年）
学名侠尘，别号药翁、大石、大石翁
画室名大石斋、山雷轩
浙江杭州人
擅长中国画、文物鉴定
历任
上海新华艺专、上海美专国画系主任
上海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
上海博物馆鉴定委员
上海中国画院业务室主任、副院长、代院长、名誉院长
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等
作品有《棉花谷子》、《郁金香》、《朵朵葵花向太阳》等。出版有《唐云花鸟画集》、《唐云艺术》、《唐云全集》等。
许恺德
1949年生，上海市七宝人
别号：凯翁
画室名：恺音斋、凯音堂
师从国画大师唐云先生，为唐云先生的入室关门弟子。擅长花鸟画，尤精于墨竹，在沪上有"竹痴"之美誉。简历入编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上海书画篆刻家名典》，《海派书画家名典》等。
现为
上海春申书画院副院长兼秘书长
上海海风画院副院长
中国残疾人美术家联谊会会员
上海市美术家协会海墨中国画工作委员会会员
上海交通大学海派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唐云艺术基金管委会委员
上海黄浦画院院士
上海张充仁艺术研究交流中心研究员
闵行区第二、三、四届政协常委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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