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增先近影记者续鸿明摄

《艺用人体结构》教材素材(素描)方增先1972年

方增先被誉为“浙派人物画的奠基人和推动者”。正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行行复行行——方增先人物画大展”,是继2007年在上海美术馆、2009年在浙江省美术馆成功举办其大型人物画展之后又一重要的个人画展,是对方增先水墨艺术创作历程的一次全面而深入的回顾。 10月8日上午,在中国美术馆的布展现场,瘦弱、谦和的方增先先生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问:这次大展的规模是否是您历次个展中最大的? 方增先:作品的数量比以往的展览都多,因为来一次不容易。最初准备展出一百七八十张水墨画,再加上素描、速写,数量有400多张,因为摆不下,太紧了效果不好,所以去掉了不少。这次展览,早期的写生多一点,我在上海二三十年当中画的画也略微多点。大家都跟我说要看《艳阳天》,过去展览都是拿一部分展出,但大家喜欢看,而且希望全看,这次展览就全部拿出来了。 问:您的作品在各个阶段的风格变化比较大,当然也有一致的地方。对以前的《艳阳天》这类作品,您现在是怎么看的? 方增先:《艳阳天》跟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系,当时提倡写实,不主张变形。现在中国和西方的交流多了,人们的观念变了,现代的、前卫的东西多,塑造人物也复杂起来了。那个时候是老老实实画的,就是根据小说内容画的插图。当时人物画创作往往是画一个或两个人,有一点甚至没有情节,背景很少。往往只画前面的人,后面不敢加东西。《艳阳天》的特点是,每一幅画都有背景,或者是下雨天,或者是晚上,或者是河流,或者是山坡,背景很复杂。最初有人提议,背景就按山水画就是了,但我觉得不行。花鸟画里的树是作为主角登场的,而人物画里的树是作为配角登场的,而且笔法跟前面的人物要有呼应,不能另外来一套。我觉得《艳阳天》背景的画法对于现在的年轻人很有参考价值。 问:回头看您过去的代表作,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方增先:当然有,后来我要求自己更加自由地画。过去画一个人要找模特做样子,即使凭想象画也是按生活中一个具体的人来构思的,现在这样画就感觉味道差得远了。比如,画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在吃奶的孩子,我会把这位母亲的宽度放大,头也画成扁的,坐在那儿像一块磐石那样,这是故意夸张,跟我早期的写实画法是完全不同的。我觉得这样画才合理,为什么?因为后来的水墨文人画就是跟着感觉走的。齐白石画画的时候,不是旁边摆一盆花看着画,他是凭他的想象去画的,所以变化比较大,也很有味儿。人物画也应该这么画,按想象的去画,那样味儿更好。艺术应该允许夸张,一模一样地画,比不过照片,也画不过油画。 问:画人物画跟年纪有关系吗?上年纪之后,因为眼力、体力不如从前,是否会影响到人物造型和刻画的精准细微程度? 方增先:有关系,也不是绝对的。《祭天》这些大画都是我70岁后画的,论体力应该是以前好,但是现在画的东西更有力量。羊毫是软的,浮在纸面,用指尖拎起来,起、伏、行、止。一根毛笔线有没有力度,并不是看你的手有没有力度,如果论力气的大小,随便一个小伙子肯定超过我。吴昌硕的书法很有力度,他的画在七八十岁时达到最成熟的境界。所以年轻人不要把“力度”误解了,它靠的是功夫。 问:最近很多人对现在美院培养学生的模式提出质疑,认为西画的那一套不适合国画的教学。您是经过严格的学院训练的,对这种质疑怎么看? 方增先:这是新中国成立后才出现的新问题。法国的素描、苏联的素描我都学过,早期是学西画的,解放后要画新人物画,后来又不断改,改成现在的人物画——其实西画成分很重,不再是文人画的特色。当代水墨人物画结合了西画的造型和中国的笔墨,正因为这样,它就复杂了。不能说西画不能学,但不是很对口径,学了以后有没有困惑?有。我们那时候就很困惑,做很多试验,觉得不好看,经常为此苦恼。因为老先生有老先生那一套画法,他们那么画就算了,但是大家都画老一套也不行。现在的年轻人要学传统,古典的要多看,但到你手上画现在的东西要变。吴昌硕把篆书变到画里,齐白石、潘天寿也都是“变”过的。从美院走出来就是艺术家吗?如何“变”就看你的才能了,要动脑筋,要探索。年轻人应当记住两条:对西方的要学习,对中国的传统也决不要轻视。中国古代的东西不看,迟早会吃亏的。 问:现在画坛上的很多成名画家太忙了,有头衔的更甚,在各种场合都能看到他们,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时间画画。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方增先:应付社会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生活在现实社会中,不应付不行。老朋友、老首长来了要见面,有时候要画点赚钱的画,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做学问是要关起门来的,你如果整天闹哄哄的,时时刻刻周围都是人,你还能做学问吗?画画、读帖、研究,不关起门来怎么行?如果什么场合都去的话,那你的时间就没有了。天上会掉下来学问吗?画画是很苦的,当然也有乐趣,但不要以为画画只是玩儿。很多东西要学,时间不够用,所以只能自己挤。闲谈,嗑瓜子,没有那个时间。要画好画,必须这么做。记者续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