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乔纳森·琼斯,编译/吴梦倩
10月24日,为纪念达·芬奇逝世500周年,法国卢浮宫举办了“达·芬奇展”,展出了约15幅油画,并辅以160件素描和手稿等,全面回顾他的职业生涯。在评论家乔纳森·琼斯看来,展览“前所未有地全面揭示了达·芬奇作为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和无限好奇的生命观察者的真实身份,而不仅仅是一个伟大的古典绘画大师。””法国拥有的最伟大的达·芬奇作品不是《蒙娜丽莎》,而是手稿B——展出的左页中,是用清晰的墨水线精确画出的关于直升机的设计,还有一个坦克装甲车草图。这就是此次卢浮宫达·芬奇展让你看到的,这场展览展示了为什么值得为他的五百年诞辰折腾一番”。在列奥纳多·达·芬奇500周年系列纪念活动中,人们最热切期待的一项——“卢浮宫达·芬奇作品展”,乍一看可能会辜负期待。因与意大利博物馆的长期不合,和卢浮宫对拥有其他版本《蒙娜丽莎》的画廊将自身定位为“列奥纳多·达·芬奇中心”的抵制,意味着,与2011年英国国家美术馆轰动一时的达·芬奇展览相比,此次展览中将汇集较少的油画画作。(注:法国把在卢浮宫即将举行的达·芬奇作品展当成一件大事,本计划展出达·芬奇的几乎全部画作。意大利却似乎忽然指责法国想抢风头,提出相关画作因极度脆弱性而不适宜展出,要求重新商谈卢浮宫与上一届意大利政府达成的达·芬奇作品租借协议。两国都声称达·芬奇属于自己国家,“口水仗”不断升级,几乎让达芬奇的作品都黯然失色了。)达·芬奇手稿中的一架飞行器的图纸
但你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不是一次错失——或者这是一次非常快乐的错失。这将是属于我们时代的伟大的达·芬奇展,因为它前所未有地全面揭示了达·芬奇作为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和无限好奇的生命观察者的真实身份,而不仅仅是一个伟大的古典绘画大师。这场展览是一次头脑风暴,揭示了为什么我们永远不会厌倦五个世纪前就梦想未来的天才。法国拥有的最伟大的达·芬奇作品不是《蒙娜丽莎》,而是“手稿B”。这是一个中等大小的笔记本,由法国研究所出借。它被打开展出,让我高兴得大叫起来,“真有你的,列奥纳多!”展出的左页中,是用清晰的墨水线精确画出的关于直升机的设计,原理是一个巨大的螺旋钻向上一路穿过空气。另外还有一个快速草图,看起来像一个飞碟,但实际上是一辆坦克装甲车。达·芬奇手稿中的飞机器械
在另一页,达·芬奇对飞机的朋克想象变得更加大胆。一名男子站在一架飞行机器的木质驾驶舱里,用力拍打机翼上下摆动。虽然直升机和坦克都是大胆的幻想,但这种模仿鸟类飞行的飞行机器的设计方案却让他着迷了一辈子,而且随着他的改进变得越来越可信。这就是为什么这份手稿比《蒙娜丽莎》更重要。这幅画描绘了达·芬奇从他的故乡托斯卡纳搬到强大的军事工业州米兰后不久,从一个画家变成了一个博学多才的人。《维特鲁威人》,达·芬奇,约1490年
这就是此次卢浮宫达·芬奇展让你看到的,这场展览展示了为什么值得为他的五百年诞辰“折腾一番”。1519年,达·芬奇被邀请到弗朗西斯一世国王那里度过他最后几年的宫廷艺术家生涯,达·芬奇的传记作者乔治·瓦萨里(Giorgio Vasari)说,弗朗西斯珍视达·芬奇是一位“哲学家”,喜欢和他谈论思想。换言之,达·芬奇的思想受到重视。然而,半个千年之后,艺术界对这位“古典大师”的形象却持如此保守的看法。达·芬奇在我们时代的故事是《救世主》,一张被遗忘的基督手捧半透明球体的画作,修复后最终归于达·芬奇名下,以342,182,751英镑的价格拍卖,创下了艺术品拍卖的最高纪录。这幅画是真迹的吗?它会按计划在此次展览中展出吗?我们会讲到的。但有一件事需要说明:早期的达·芬奇是历史上第一个概念艺术家,从始至终只盲目崇拜他的古典油画,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存在争议的达·芬奇《救世主》
在等待观看本次展览前,我还是去参观了那幅《蒙娜丽莎》,感受了如今对达·芬奇绘画的狂热崇拜。卢浮宫现将画作《蒙娜丽莎》永久地陈列在玻璃柜里,参观它时的混乱是如此难以控制,以至于你只能在人流拥堵着移动的30秒内感受它。对任何人来说,这都不够长。这是为了拍照,不是为了观赏和思考。这种疯狂正是保守派对达·芬奇闪亮的成品油画的崇敬所导致的。观众来到《蒙娜丽莎》前拍照打卡
卢浮宫此次通过一个能捕捉达芬奇真实思想流动的展览来弥补一直以来的不足。几页《大西洋古抄本》的原页展示了达·芬奇对几何学和光学,月亮和山脉的探索,以及他对飞行的痴迷。(《大西洋古抄本(Codex Atlanticus)》,世界上最大的达·芬奇手稿和画作集,内容涉及从数学到自然科学、建筑学、技术和音乐的多门学科。)展览中一些最令人惊艳的画作中,以惊人的细节观察了鸟类如何利用上升气流和风向来加强飞行。达·芬奇同时确信人类可以向鸟学习如何飞翔,他认为,如果飞行机器也能够利用气流,就可能获得所需的升力。《Bird in flight》,艾得沃德·迈布里奇
达·芬奇的思考与绘制,近四个世纪后,在艾得沃德·迈布里奇(Eadweard Muybridge)于19世纪80年代拍摄的第一张飞行中的鸟的照片中得到验证。达·芬奇是一台照相机,他的观察力和绘画能力是如此发达,以至于他能以一种超越时间的方式记录日常生活。1479年12月,他在佛罗伦萨为博纳多·班迪尼·巴隆切利(Bernardo di Bandini Baroncelli)上吊的尸体画素描时,几笔就把他的黑眼窝和衰老憔悴的双颊勾勒出来了。我们就好像站在了他们身边。达·芬奇甚至描绘出了巴隆切利从君士坦丁堡被带回,面对洛伦佐·德·美第奇的复仇而被吊死时所着的土耳其异国服装。博纳多·班迪尼·巴隆切利(Bernardo di Bandini Baroncelli)上吊的尸体素描,达·芬奇
《婴儿和猫玩耍》,达·芬奇
达·芬奇同时也是一台摄像机。1480年左右,达·芬奇在佛罗伦萨创作了一幅《婴儿和猫玩耍》的素描,画面上的动作是事情发生时的一系列模糊的姿势——这是达·芬奇独有的多重画面,也出现在了一幅圣塞巴斯蒂安画作和一幅骑士和龙的战斗画作中。这些早期的素描表现了他试图将事件画得和发生一样快,并以某种方式把现实的复杂流程留在纸上。在一幅他未完成的画作《麦琪的崇拜(The Adoration of the Magi)》中,这变成了一种精神错乱的超载。他试图以一种即将消失的视角来容纳战争、建筑和退入模糊混乱的自然的无限远景。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这个来自托斯卡纳乡村的男孩有一个无法停止的大脑,在他的余生里,他都将独自应用它来理解自然,并发明技术。《安吉日之战(the Battle of Anghiari)》,两个士兵的头像研究,达·芬奇
达·芬奇试图调和科学和艺术,这使他开展了许多项目,但真正实现的很少。这些重要的相关画作,包括未完成的《安吉日之战(the Battle of Anghiari)》的复制品都将在本次展览展出。《圣施洗约翰》,达·芬奇,约1513-1516年
被这些令人兴奋的作品包围着,很难再去关心那幅《救世主》。毕竟,这幅世界上最昂贵画作的主人并没有把它借出来——这只会加剧人们对它不可靠的出处的猜测。但还有更坏的消息:出自达·芬奇工作室的另一个版本《救世主》,和另一些来自皇家收藏的画作将出现在展览中。与充满笑意的婴儿、飞翔的小鸟和直立的马匹等充满活力的画面相比,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稳重和僵硬。你会意识到,不管《救世主》到底是不是真迹都无关紧要,因为这是最无趣的创作。《圣母子与圣安妮》,达·芬奇
《圣母子与圣安妮、施洗者圣约翰》(又称《伯灵顿家的画像》),达·芬奇
那些文物般的展品将与卢浮宫原藏达·芬奇《施洗者圣约翰》共同展出,画作上,圣约翰从黑暗中望出去,带着精神和情欲的肉感。对面的墙上挂着《圣母与圣安妮》,这是达芬奇现存的最后一幅也是最伟大的画作。为了给这次崇高的聚会锦上添花,英国国家美术馆还借出了《圣母子与圣安妮、施洗者圣约翰》(又称《伯灵顿家的画像》)。达·芬奇这些奇迹扩展了已知的边界。《圣母与圣安妮》实现了达·芬奇年轻时试图做的事情:把世界包含在一幅画里。在前景中,岩石和地层显示了他对地质学的兴趣;远处蓝色的阿尔卑斯山融化成水晶般的世界,就像一个地球模型;这一切的中心是妇女和儿童——母亲、儿子、祖母。为什么会有两个母亲?弗洛伊德发现,达·芬奇有两个母亲,他的生母卡特琳娜,一个他父亲从未娶过的乡下姑娘,以及他的继母阿玛朵丽。在他最后一幅也是最令人满意的画作中,达·芬奇是否在回忆自己的童年?在《伯灵顿家的画像》中,我们看到的是也是两位母亲,但那位老妇人的脸却像被绞死的男人一样惨不欲生。这是一个希望和绝望对立的景象。观众可以戴上VR头盔去见“真正的”丽莎·德尔·吉奥康多
但卢浮宫做不到完全忽视《蒙娜丽莎》。在展览中,你可以戴上VR头盔去见“真正的”丽莎·德尔·吉奥康多,她是佛罗伦萨丝绸商人的妻子,1503年为达·芬奇做过模特。在虚拟现实里遇到一位经过数字处理的演员,让她拥有蒙娜丽莎的长而细的鼻子和深陷的眼睛,这让人感觉捉摸不定。这是一个多么巧妙的手法,列奥纳多·达·芬奇也会喜欢的。他可能更喜欢这幅数码版的《蒙娜丽莎》,而不是他自己的画。一直贯穿达·芬奇绘画实验的一条线索是,他相信精确的透视可以反映和创造世界。虚拟现实创造出了坚不可摧的幻象,是文艺复兴时期梦想的成真。我们不可能穷尽达·芬奇的科幻预言,但这次展览为我们打开了他的笔记本,让世界知道了作为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和无限好奇的生命观察者的达·芬奇。《岩间圣母》,达·芬奇,1483-1486年
展览将展至2020年2月24日。(此文编译自《卫报》,作者乔纳森·琼斯系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