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玄)周文矩重屏会棋图卷40.3×70.5cm绢本
唐末五代十国时期藩镇割据,各地战事不断,而偏安一隅的南唐王朝却涌现出一批优秀画家,其中包括彪炳史册的顾闳中、周文矩、王齐翰等人。史上关于周文矩的生平事略记载很少,据宋代郭若虚《图画见闻录》、佚名《宣和画谱》等载:周文矩(生卒年不详)为句容(今属江苏)人,南唐中主李璟、后主李煜时代(943年-975年)曾任朝廷翰林图画院待诏。
周文矩也曾画《韩熙载夜宴图》
李璟、李煜父子醉心于王、谢风流,时而召集画家通过丹青来记录宫廷生活。元代汤垕《画鉴》等载:后主李煜对手下有位原先从北方投奔而来的大臣韩熙载多疑而不放心,时有提防之意。韩熙载察觉后陷入了思想矛盾中,便疏狂自放以求保身,以免生非遭事。某晚韩熙载宅中举行宴会,李煜暗中命同为翰林待诏的画家周文矩、顾闳中前往韩宅,借机窥探动静。两人目识心记,随后各自认真仔细地描绘出《韩熙载夜宴图》画卷。据宋代周密《云烟过眼录》记述:“周文矩画《韩熙载夜宴图》,纸本,长七八尺”,卷前还有苏国老的题字“不如归去来,江南有人忆”“神采如生,真文矩笔也。元广济库物,先归监卖官张运副,后归之赵(宋)”。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周文矩的这件画作亦未能流传下来。
周文矩擅长人物、山水画,善绘楼阁、车马等,长于构图布景,烘托画面气氛。他的人物画颇具艺术特点,不堕入吴道子、曹仲达之旧习而自成一家。因受唐代名家周昉等画风影响,尤擅官贵人物、仕女画,颇得后主李煜的赏识。
另据有关专家研究认为:周文矩画作迄今已难觅真迹,归于其名下的存世画作如《宫中图》《唐明皇会棋图》《苏武李陵逢聚图》和《太真上马图》等,多为后世摹本。至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典藏宋徽宗赵佶题名的《韩滉文苑图》,当代书画鉴定专家徐邦达研究认为是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真迹的后半段(注:亦有学者认为这是宋代摹本)。但这些画作在中国传统绘画史上依然具有划时代的艺术影响力。
周文矩《重屏会棋图》疑为摹本
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周文矩《重屏会棋图》绢本设色画卷,乃南唐中主李璟(916年-961年)与他人弈棋娱乐的传神写照。但书画鉴定专家徐邦达认为,此件是北宋摹本。
徐徐展开该卷品览,图中四人皆带帽、穿浅色衣袍,围坐于棋案前。据清代吴荣光《辛丑销夏记》转述庄虎孙的跋语等信息辨识:头戴高冠帽、挟册正坐于长榻者,乃中主李璟;其右肩旁同坐于一榻上的观棋者,为二弟、晋王李景遂;而三弟、齐王李景达与四弟、江王李景逿,则分别坐在李璟身前的棋榻左右两侧对弈。
景遂目视棋局、又将右手友善地搭在景逿左肩上,景逿则用右手执黑棋、思考着正待落子,景达举着左手垂点棋盘、眼观景逿出棋,盘中只有八枚黑子。李璟体貌魁梧,形象略大于诸弟,唯其身系红腰带,在绘画方面符合“主大从小”等封建等级礼规。另有一位披长发、执叉手礼的仆童,侍立于四人身旁,现场气氛融洽。榻几上分别摆放着投壶、棋盒以及衣筒、巾筐等,长榻面上还横置两支羽箭,显示他们稍前曾玩过投壶。长榻后面设有一座直角大屏风,屏上绘有一白衣老翁卧靠于榻栏,旁边桌上摆着一壶酒,地上放有取暖的炭火盆。一妇人站在老翁身后侍服,另一婢女捧着被褥走近睡榻,还有两位婢女正在整理床铺。该屏画中又绘有一扇三面山水屏风,或暗喻白衣老翁梦游隐居之理想境地……《重屏会棋图》中的三重画境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彼此呼应、交融,但画面上却无作者款识,卷中现存明代沈度(款)、文徵明(款)楷笔书跋和近人于怀的亲笔题迹,以及后世鉴藏印16方。该图由于构图巧妙故得画名。
不同学者的不同解读
李璟的大弟李景迁病逝,周文矩绘制《重屏会棋图》的时间应在李璟登基之后,但不可能在后主执政期间,否则李煜将缺乏继位的正当性。该图描绘的人物举止不一,神情悠然自若,整个画面意趣横生。但是迄今为止,人们对该图的创作背景及所绘内容却存在一些不同的解读:
如有的学者认为,这是描写南唐中主李璟与三个弟弟的宫廷行乐图,由此来凸显李璟的谦恭友爱意味和“慵多取次眠”的娱乐生活情态。
也有的专家参照目前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藏本,从文献和图像学等角度研究指出,该图中的李璟衣衫不振、若有所思,似有效仿屏画中的白衣老翁隐居山水、表达让诸弟继位等安抚之意,旨在避免同室操戈。而在棋盘上,靠近景达面前的除有一枚黑子占位外,其余六枚黑棋则构成了有点类似“北斗七星”状,景逿若将手中的黑子落在“北斗七星”之首星天枢星的位置,那么盘中靠近他面前右下角事先占桩的那枚黑棋便是北极星位置。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某些特殊的含义,故该图所绘很可能暗喻李璟的三位弟弟最终会“遵仪定序”、表达遵从其的意味。再按年龄大小依秩来看,四兄弟的座位排序亦符合中主李璟诏示“兄终弟及”的君主继承顺序,所以该图在表现兄弟和善之余还折射出一丝彼此间的政治博弈将达到相对平衡之态,很可能是李璟授意周文矩所绘,借以颂扬自己友善待人的德性品格等。
但值得一提的是,宋太祖赵匡胤由于召来三弟赵光义在宫中饮酒、留宿,次日却不知何故暴死,世间对此一直存有不同揣测。赵光义称,自己继位是因为有赵匡胤生前给母亲杜太后的承诺,故具有正当性。即使《重屏会棋图》如同有的学者推测,亦可能为宋太宗赵光义借李璟“兄终弟及”之举授意画家绘成,旨在为己正名,但该图是否为周文矩所绘的原本?若属他人仿绘周文矩的原作,摹本与原本是否很一致?如果某些关键细节描绘不太相同的话,那么其中各自的绘制意图又是什么……其实,文物与考古学等亦曾揭示“星占学”中一些类似的现象纯属巧合,倒是因为存在一些旁人附会所致的情形。由于周文矩的原作已佚,人们针对上述现象结果暂且都不得而知。
还有的则认为,当时南唐面临内忧外患的严峻局势,战事时发,民不聊生,而中主李璟仍不时地沉迷于文艺而难以全身心地监理朝政、从而来振兴国家。图中景达、景逿竟然各自都脱掉脚下的一只鞋,通常属于有悖宫廷礼仪及不尊重君主之举,但这或从一个侧面反映由于两人玩棋情绪使然,可能已忘乎了“尊卑有序“等封建礼制束缚。弟俩对弈开始,李璟一边在观棋一边又翻阅棋谱,亦缓解了自己无法经常下棋的心情。而周文矩绘制此图,便有劝诫李璟要将精力多用于政事之深意。
不过由于相关史料缺乏,人们对《重屏会棋图》还存在其他某些不同的认识:如现存故宫藏本并无作者款识、卷中的他人题跋时间相对较晚且有作伪之举,《重屏会棋图》作者是否为周文矩尚待考证;现存史料中关于《重屏图》的描述与该图存在某些差别,由此可见曾经有多个版本流传过;而该图中的人物是中主李璟四兄弟,属于昔人对更久远的古画的一种解读,但史上亦还存在其他的解读版本……故该图绘制背后的历史谜团尚待进一步揭开。
作者在绘制《重屏会棋图》时借助于平行透视法构图布景,运用“重屏”这一视觉表达方式来拓展画面的空间纵深感,客观上反映了古人超然独特的艺术审美追求。所作以线塑型、水墨敷染为主,略施朱砂、石青、石绿等色彩晕染衬托。尽管故宫博物院的藏图系摹本,“颤笔描”等笔墨功力尚不逮周文矩的画格水准,然而其中的人物个性仍旧刻画细腻,形神毕肖,生动而自然,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周文矩原作的画格风貌,艺术审美价值不菲,令人赞叹与联想。该图描绘宫廷内精雅的陈设,床榻、茶几、围棋、箱箧、茶具、投壶、屏风等生活器物以及无镞之矢、人物衣帽甚至用具饰纹等图像信息,由于具有特定历史阶段的时代风格,故还存在较为丰富的视觉记忆和图像证史作用。
笔者最后需要指出,昔日封建社会朝廷相互争斗、帝王疏政亡国等现象屡番发生,有些结局还颇为血腥、残酷与无情,但采用丹青叙事方法纪实表现的并不多见。综上所述,这亦是人们释读昔日其他呈现宫廷生活的画作时存在的某些不同之处,故而更为值得留意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