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自叙帖》李志敏

翻开20世纪书法史,有这样一位书法大家,生前潜心书诣,去后沉寂多年,终以引碑入草的书风和独树一帜的狂草,日益受到各界重视和推崇。他是李志敏。

突破世俗审美观

格调即书法的气格和神韵,是书法审美的首要标准。书法格调以“古”为上,而格调高古、雄浑大度,正是李志敏狂草的一大特色。中国书协名誉主席沈鹏在见到收录有他作品的《现代书法艺术作品集》后,专门致信李志敏评价:“足下所书极佳,此格为全书第一流作品。”

狂草格调是怎样“炼成”的?李志敏认为:“临于池,酌于理,师于物,得于心,悟于象,然后始入草书妙境。 ”其取法汉唐、引碑入草,对历代经典碑帖无不博观约取、心摹手追、物我两忘,造就古拙与苍劲相融的高贵书格。他临帖的方法也很独特,如在临怀素《大草千字文》时采用“对临法” ,力求与原作形神兼似;在临《自叙帖》时,则将张旭《断千字文》的笔法与怀素《自叙帖》的结体融为一体,即“用颠张之笔法写狂素之结体” ,此法可谓匠心独具、前无古人。同时,其思想深处有强烈的求变意识,倡导笔墨当随时代,注重既师古人又师造化、尊重传统又超越传统、肯定自我又否定自我。无论从笔法、结体,还是墨法、章法,他的狂草探索无不充斥着超越传统和突破自我的可贵尝试,其作品风貌千幅多面,落款署名也极尽变化。

能移人情,乃为书之至极

扬雄曾曰:“书为心画” ,李志敏也认为:“能移人情,乃为书之至极” ,意思都是说,书法的至高境界是要彰显书法家的心性,与心徘徊,曲尽于心,所谓“书如怒放之心花,虽无花而胜似花者也” 。李志敏尽得“高士”之风,是一位有真性情的书法家,其作狂草,满怀激情,提笔之前,伫立俯视案上的幅纸。一旦意象在胸,便将全部心神倾注于毫端,放笔直取,一气呵成。之后,把笔一投,欣然微笑,畅游于艺术大化之境。

狂草最易体现书法家心性。李志敏的性情及书风,与其人生阅历密不可分。其新中国成立前就读于武昌艺专学习山水画,期间还从事过我党的“地下工作” ,后改学法律,常年授业北京大学。上世纪50年代,他屡经坎坷,生活拮据,长期住在北大为单身教师安排的筒子楼里。1976年,他的两个心爱的女儿竟葬身唐山大地震。中国书协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委员张辛曾多次谈及李志敏生活上的不幸,他说:“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李志敏书法为什么多少有些恣肆,有些急迫,甚或有些刚狠。书法是情感因素与形式美的直接结合,只有能把自己独特的情性表现在作品里的人,才称得上书法家。李志敏无疑是拔乎其类的饶有个性的书法家。”可以说,李志敏是真正将生命融入书法自由境界的书者,也许只有在狂草创作中,才能找到自己情感的归属和人生的寄托。

处处彰显大字狂草格局

一位书法家能否留在书法史上,最终要靠作品说话。纵观20世纪书坛,以草书名世者,莫过于右任、毛润之、林散之等人。但于右任和林散之的草书均属小草范畴,并未进入狂草境界,毛体草书虽有狂草气势,却夹杂了较多的行楷书结体。而李志敏则走“纯草”路线,开创引碑入草独特书风,填补百年狂草史空白。即使他在法律教学中使用的钢笔讲义都由草字撰写,其致友人的小字草书信札也处处彰显大字狂草格局。

引碑入草是碑帖结合的高级形态,其核心是将魏碑风貌引入草书特别是狂草之中,具有重要的书法史意义和学术价值。李志敏不仅率先提出引碑入草的命题,还对其进行了可贵探索,将北碑之雄强方笔和开阔圆笔自然嵌入狂草创作之中,使之互通互融。将碑学用墨的生涩老辣及饱墨法引入草书,形成线条点画更具张力、浓枯对比更为强烈的墨风特色,注重“曲、藏、和、圆”的笔墨技法和“情、气、神、境”的精神气韵,点画简省,方圆兼备,疏密互补,结构天成,丰富了当代草书的形式和风貌。

在书法探索中,李志敏发展了“枯笔连绵”技法,并将其推向自由之境,其枯笔在连续中锋绞转之中不散、不断、不弱;同时,还突破“连绵体”的常规,开创了另一类狂草体式—— “散点书” ,每个字犹如“点”的散步,每个线段都有“缩线变点”的趋势,整体看一幅作品则像是点的舞蹈,这在草书史上具有开创性。此外,他调出以往书法家偏好单一取势和字体“左高右低”的书写习惯,通过“横向取势”与“纵向取势”交替相映的字势变化,辅以“左高右低”与“左低右高”的字体姿态,使笔势比惯常多出一个维度,更自由地实现空间的随性婉转和笔断意连。

选择了狂草,就选择了寂寞。狂草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却是揭示书法家内心世界的“密电码”。李志敏生前说:“我不在乎现在,在乎三百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