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看电视,有个男的,挺大岁数了,还长了个嫩脸蛋子,并且以此为荣,沾沾自喜,怪膈应的。
同理,都一把年纪了,老把自己画成个小孩儿模样,经年累月地意淫自己是个少男少女,眨巴着好奇的眼神儿看世界,纯洁的跟个天使似的,也挺腻歪人的。
现在连男的管包都不叫“包”了,而是叫“包包”,有句俗话说的好:这个社会怎么了?
想象一下这种风光:一个大老爷们儿,捏着根儿小笔,描着小美人儿小朋友,另外一屋里,一名妇女,穿个花衣裳,天天趴地上摆弄瓜果蔬菜洋娃娃,假装无辜的神经病,这个不叫真挚,不叫童心未泯,这么哼哼唧唧的画画就是做作。
我爹我姑我叔小时候出家门儿,我奶奶都在后头喊一嗓子:都大大方方的。
许多年前看过一个拍侯孝贤的纪录片,应该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吧,那时候他还是个中年人,拍得什么是全忘了,就记着最后几个人抽烟喝酒卡拉OK,侯导对着镜头无奈地抱怨现在的男人越来越中性,而他向往得是充满野兽力量的丛林一般的世界。
看到这场面我才明白,为啥当年看《冬冬的假期》如此享受欲罢不能,因为这种温情脉脉的电影其实毕竟是个雄性拍的。
不知道20多年后的今天,侯导会说点什么。
再就是,记得纪录片里侯导唱歌很深情。
侯孝贤
《冬冬的假期》剧照
台湾人里面,深情又雄性的,还有罗大佑。
文艺而不肉麻其实挺难的,小时候喜欢的很多东西现在都已经不能再直视了,成年之后再看会尴尬,会臊得慌。罗大佑却可以做到每部作品都能让人随着年华流逝依旧坦然接受,对于流行文化来说,这已经是最高境界了。
这种创作靠得就是教养,教养既虚无又实在,能培养却不能传授,非常神奇。所以,正是因为有了罗大佑在歌词与旋律创作方面的教养支撑,才导致所有演唱罗大佑作品的无论多巨星,都像是个低配版,都没他本人来得好听,即使他岁数大了,嗓子更“破”了。这一点有点儿像书法世界里的古人,一个糟老头子,哆哆嗦嗦地拿根儿破毛笔,颤颤巍巍地落到纸上,但教养在,书法就在。
罗大佑新单曲 《台东调2020》
罗大佑重新改编演唱旧作 《伴侣2020》
2019年的最后一天 罗大佑发表《请珍重》
画画当然也要画得有教养,很多老艺术家,就是靠着岁月磨练出来的教养,越老,作品就越舒展。比如托姆布雷,谁能想到在2011年,也就是在他83岁去世的那一年,还能画得愈发声势浩大。
cy twombly 塞·托姆布雷 《无题3》 2011年
再看看他早期的作品就能发现,这圆圈实际上他练了一辈子,最后确实是圆满了。
cy twombly 塞·托姆布雷 《无题》1970年
教养这种东西,只有有教养的人才能看出来某部作品的教养表现在哪里,或者更准确地说:只有有教养的人,才能看出来某部作品哪里表现得没有教养。
还以抽象绘画为例,在有些作品其中,经常可以看到那种没有教养的所谓“构图”,“用笔”,“潇洒”,“肌理”,“材料”,“厚重”,“单色”,“恢弘震撼”,“东方情调”,“山水意象”,这些东西本来都可以用有教养的方式出现。一种艺术形式发展得越成熟,就会滋生越多的教养准则。
一个原始人,不用在乎吃相,能搞到猎物就是成功,大家一起抓着条血淋淋的猪腿大嚼起来就满足的不得了,谁也没觉得谁难看,填饱肚子之后再唱唱嘻哈跳跳霹雳,也不用讲究台风造型什么的,能够表达吃饱了不饿的喜悦心情就好。2021年了,各种艺术形式们早就脱离原始社会了,艺术创作里就不应该再出现呲着大牙吧唧嘴儿、披着兽皮跳大神儿的蛮荒状态了。
在托姆布雷的画作中,出现了很多流淌下来的痕迹,这些痕迹绝不是无意义和无用途的单纯耍帅,这是一种有意识的,明确的画面结构,完全是为了给画面上提供一个必不可少的上下垂直的元素才存在的,而失去了这些上下垂直的画面元素,整个画面就会失衡,就塌了,就不完整了。这种流淌的出现,就是有教养的行为,相比之下,另外一些画作中自以为“生动”,“自然”,“率性”,“直接”的乱流飞溅,就跟成年人当众尿了裤子般的不得体。
因此,托姆布雷的流淌就是有教养的流淌行为。
在塔皮埃斯的作品中,有很多综合材料,拼贴,现成品,这些材料的质感之间是具有感应关系的,每一种物品的扭曲与损坏也是去配合去响应作品整体的气质的,最重要的是,他把物质的日常性,也就是物质的人性,与他通过强化物质的外在形态所散发出的物质的神性,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并且塔皮埃斯严格地控制了单幅作品中的物品的数量和种类,而不是像某些所谓综合材料绘画那样一股脑儿的把各种垃圾破烂儿毫无意义地糊到画面上。
因此,塔皮埃斯的使用材料就是有教养的使用材料。
Antoni Tàpies 安东尼·塔皮埃斯 作品
理查德·塞拉的巨型钢铁,在造型上呈现出了完美的曲线状态。这些曲线以巨大的体量出现在观众面前时,首先是凝固的,随后会随着观看角度与位置的改变而发生无数变化,每种变化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心理震慑,与此同时,材料本身的强度和硬度与曲线之间的冲突也是作品张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再与此同时,钢铁的被侵蚀与被风化除了为作品提供了更多的视觉细节之外,还提供了一种自然力的参与和一种对神秘主义的有形塑造。
巨大的体量不是为了把一个美术馆的空间填满,那样比较傻,比较愣,比较像个天灾人祸。
因此,理查·德塞拉的巨型体量就是有教养的巨型体量。
理查德·塞拉 作品
以上种种,不足为那些描小人儿的痴汉和画图案的魔女道也。
百货公司手绢柜台组长刘美萍曾经说过:可我很少跟三个人同时谈人生。所以男的当着外人面儿,应该话少,动作少,表情少。有些事还是得偷偷摸摸地干,比如喝多了吐了,比如有爱情了。
毕竟被别人看到自己怎么吐,怎么爱,都挺尴尬的。
撰文: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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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杂辑」专栏作家
张帆 艺术家 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1975 生于青岛
1998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本科
2002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