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中国画) 程义伟

观赏程义伟的绘画艺术,我不时联想起兴盛于世界艺坛的美国自然文学和美国哈德逊河画派。这种联想,萌发于观赏程义伟的扇面画。

扇面画,也许因其面积小、局面小,无论画家的思想还是艺术,雄心魄力还是笔墨情趣,都无法畅快地展开,向来在中国画坛和画家的绘事中被视为小品之作。虽然如此,在诸多名家大师手下,仍然能够如大厨师烹小鲜,创作出杰出的作品。齐白石、吴昌硕都有山水和花卉扇面,亦成佳作极品。程义伟专事扇面画,仅这次在沈阳、鞍山、营口、盘锦四城市的专题展出中,即达百幅之多。他集中精力,思索经营,挥洒于咫尺之遥,精耕于方寸之间,题材相对集中,谋篇意境一致,力求创新,终有所获,这是一种有意经营的绘画创新。

程义伟的这种创新,还表现于创作主体的选择与钟情上。他表现的主体是牛、羊和鹿,尤其是牛,画家对它们格外钟爱与挚情。这固然不排除对动物形体美的欣赏,但主要还是在于赞赏其内蕴和性情的美。牛在有着几千年农业社会和农业文明的中国具有十分突出的价值和意义,它是农村和农民不可或缺的主要生产工具和劳动力,而其动物品性又是既耐劳又忠诚,既质朴又醇厚,可以说建立了人与动物之间纯真朴实的感情,而其形象,又是那么沉静、稳健。南方农村有俗谚曰:“牛耕田马吃谷,老子挣钱儿子享福”,表现了人们对于牛的勤劳奉献、索需微薄的赞誉,故习惯上称赞那些一心为公、勤劳朴素的人为“老黄牛”。而鲁迅更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佳句,成为中国人为人民服务的崇高道德追求。程义伟屡屡刻画牛的形象,其意义内蕴应该是包含这些牛的社会形象内涵的,这里便表现了画家的哲思潜存与心灵寄托:我欲画吾心中意,挥笔且写孺子牛。

至于其笔下的羊与鹿,又各有其性情和形象特色。羊,所谓“羊大为美”,汉字造字,上“羊”下“大”而构成“美”字。羊以其肉、毛皮奉献给人类,在中国古代的游牧民族,更是以羊为主要饲养和食用的来源,也是衣被的主要资源。而羊的品性比牛更温驯、更“优雅”、更美丽,画羊,自然也是一种美好、俊雅、深沉的心意寄托和哲思潜存。至于鹿,只需一提鹿茸之精贵,就可以想见了,而其形象更是自然地进入审美境地:苗条、高挑、皮毛华丽、犄角枝杈潇洒,其性格也是温驯、沉静又机敏、灵动。将之入画,外美慧中,引人思索。在羊和鹿的形象上,不也寄托着美上之情愫和沉静与奉献的内涵吗?因此,我以为程义伟这种专事扇面画艺术的创新,不仅仅是艺术创作的创新,还表现了画家的哲思与心性。从创作心理学来说,这是画家笔墨挥洒中的抽象、形象思维中的理性思维;而从接受美学来说,则是画家给予观众的一种意念输送、超脱意识与超越意识的输送,给接收者的“期待视野”以满足,在其“接受屏幕”中显现现实之外的获得,从而得到精神的超脱、审美的愉悦。

程义伟扇面画除了主体情愫与哲思寄托之外,还营造了一种环境——空间美的营造。这是牛、羊、鹿的存在空间、生存环境。在扇形的画面上,疏朗地画着杨柳、农舍或者田野,水墨淡彩,写意为之,一幅乡村小景,呈现画面。而占据画中心显要处的,则是单只或者成双、或者数只牛或羊或鹿。它们与环境汇融一体,构成一幅画。这种画面营造出的环境是疏朗的、空寂的,令人想象到空旷的乡村和荒野。它朴素、谫陋,但寂静、明朗、简朴,这可以使欣赏者在审美过程中,玄思默想离开城市拥挤、喧闹、紧张的清静和清净,意态松弛、精神平缓,享受简朴、纯净、寂静的休憩与养生。这样,一种乡野境域、两个动物主角,深意存焉。

如果说哈德逊河画派是充分写实的笔触浓重、色彩浓郁的西方油画,程义伟的扇面画则是追求神似而不力达形似的中国水墨画,它所传达的是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识和情趣。欣赏哈德逊河画派的大幅油画,我们可以身临其境般地投入身心,与之汇融,进入审美境界;观赏程义伟的写意小品扇面画,则是咫尺眺乡野,方寸蕴襟怀。画家把树林、小溪和草木以及小鸟、昆虫、牛羊组合、安置在一种温馨的乡野、荒原的环境之中,将其形象或具象或象征地表现出来,而欣赏者则可以凭此去主观感受和联想、创获,从中思索并顿悟。

从创作心理来看,可以感觉得到程义伟有一种艺思,有一种追求。他身居闹市,但心向乡野、农村;他参与人际交往,但却钟爱忠诚、勤劳、温驯、灵动的家禽家畜,总体上是对自然、农村、与人类生活关系密切的家养动物的亲近、钟爱,还有着某种寄托。这是对比中的寻求,是热闹中的清静、繁华中的素朴、现代中的传统;是闹市中的意念乡野、世俗追求中的超脱。就其已经达到的程度而言,他的扇面画,给欣赏者以这样的启示和联想;就其努力的方向来说,我们可以期待他进一步的思索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