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1626 ~ 1705) 竹石鸳鸯

水墨纸本 立轴1705 年作款识:乙酉春日写,八大山人。钤印:八大山人(白) 何园(朱) 真赏(朱) 鉴藏印:马登瀛印(白) 海峤所藏(朱) 南海陈仙洲藏(朱) 出版:1.《 神州国光集》第十五集,上海有正书局出版,民国年间珂罗版印制。 2.《 南画大成》第六卷P105,昭和十年(1935 年),日本兴文社出版o 3.《 八大山人全集》,1979 年台北艺术图书公司出版。 4.《 八大山人书画集》第二集P280,1983 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5.《艺术家》总第143 号P183,1987 年第四期。 6. 王方宇《八大山人作品的分期问题》,载《八大山人研究》, 1988 年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7.《 Master of the Lotus Garden: the life and art of BadaShanRen (荷园主人——八大山人的生活与艺术)》,王方宇、班宗华编, 耶鲁大学出版社,1990 年。 8.《 八大山人书画编年图目》上卷P204,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 年出版。 9.《 历代名画大观·花鸟人物轴》P174,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 年。说明:马登瀛、陈仙洲旧藏121.5×65cm 估价RMB: 35,000,000-50,000,000

清初康熙四十年(1701)左右,在江西南昌有一處名曰“寤歌草堂”的地方,住着一位面容微赭、丰下而少髭的老者,他已年逾古稀,看上去雖然飽經風霜,但神色自若,偶然興會之際,即把酒吟詩、鋪毫染翰。一天,友人往訪,即景生情,便提筆寫道:“一室寤歌處,蕭蕭滿席塵。蓬蒿藏戶暗,詩畫入禪真。遺世逃名老,殘山剩水身。青門舊業在,零落种瓜人。”這首五言所吟詠的主人,就是當時一般讀書負節之士都為之景慕的明朝沒落王孫——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1626—1705),原名朱耷,為明南昌寧獻王朱權九世孫。當1644年清軍入關、定鼎中原之際,朱耷即擕家避居于南昌城西40里开外的新建縣洪崖山。順治五年(1648),削髮為僧;又五年,于進賢介岡燈社正式拜曹洞宗釋弘敏為師,棲隱禪林近三十年。康熙十九年(1680)55嵗,忽發癲狂,裂服還俗。病愈后蓄髮謀妻,清貧自守,賣畫爲生。惜其晚境淒涼,康熙四十四年(1705)八月后臨終時,惟有一嗣孫在側。目前學界根據流傳的作品,習慣將山人的書畫創作分爲早(34-56)、中(56-66)、晚(66-80)三個時期。前面兩個階段,風格狂放野逸;晚年,特別是70嵗以后,由於生活漸趨平淡,風格轉向深涵蘊藉。我們看到,這位經歷了家國之痛、閱盡了人生滄桑,從曾經的天潢貴胄到隨時都有身家性命之虞的歧路王孫,在顛沛流離中遭遇的種種苦劫和世間無常,在這一階段似乎在書畫的揮灑中得到了超越,達到了心境的圓融。我們這裡將要討論的《竹石鴛鴦》,就是晚期這一風格的代表之作。

該圖為立軸中堂,濶65cm,高約120cm,以墨筆作于明代灰紙之上。款題乙酉春日寫。八大山人。下鈐“八大山人(白)”、“何園(朱)”;又鈐“真賞(朱)”於是右下角。構圖取對角倚斜之勢,上留天頭,下著斜坡,畫兩鴛鴦依偎于巨石之上;右上危壁兀立,上平下斜,有芙蓉扎根壁上,旁見側出,偃仰敷榮;實景相對之間留空,恍若有萬頃碧波,極目難測。分章布白,巧妙取勢,咫尺之間,意象蕭遠。

此作之妙,尤在筆墨。八大在70嵗前後,書畫用筆由方轉圓,從務追險絕歸于平正深厚之上來。在書法上,他捨棄了過往追求歐陽詢、黃山谷、董其昌等各家風格及病癲后的狂縱行草,更深溯于蘊藉含蓄的魏晉風格。並且,根據現藏于南京博物院、臨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石鼓文》及《禹王碑》,我們發現他對篆書筆法亦有深厚的研習。而在繪畫上,他把書法用筆融入到物象的塑造之中,中鋒行筆,渾厚蒼雅。尤其在他的花鳥畫創作上,把明代由沈周開創的意筆傳統推向了極致。在這幅作品中,作者以起伏變化的運筆勾勒坡石輪廓,枯溼並用,綫條圓轉而帶篆意;樹葉葉面先以淡墨點出,再以濃墨寫出筋脈,花朵則直接以筆勾出;禽鳥點染並用,無刻畫之跡。地坡著草,濃淡相間,疏密有致;最後施以濃墨點苔,提醒畫面,或圓或尖,或亂或整。整幅畫作,用筆可謂縱之橫之,無不如意,含蓄蘊藉,毫無筆仗鋒芒之嫌;用墨則濃、淡、枯、溼、乾、焦相互生發,層次豐富,有“墨分五色”之妙。八大山人在隱居的生活中,曾以“灌園”為號,他對自然中的花草禽魚皆有深厚的觀察;特別重要的是,他常常憑藉這些豐富的題材來寄托自己的故國之思,隱喻自己的氣節立場。在這幅作品中,我們看到他不拘于形式,而以逸筆遺貌取神,生機活潑,真所謂“筆才一二,象已應焉。”他所表現的鴛鴦,我們似乎是在寂寥冷雋的世界中感到了一絲絲溫情,這或許就是歷經滄桑的老人沖淡平靜的幽懷。與他同時之人在為他作傳中稱,即使處在桑榆晚景之際,八大山人猶然精神不減,染翰不輟,這幅作品正好印證了這一事實。

八大山人在寫意花卉上取得的成就,我們可以從這張《竹石鴛鴦》略窺一般。從風格史的角度,八大山人具有承前啓後之功。影響之大,對於清代以來以至於近代大家如齊白石、張大千的寫意繪畫傳統,可以説是根深蒂固。明代鑑賞家王世貞曾謂:“胜国以来写花草者无如吾吴郡,而吴郡自沈启南之后无如陈道复、陆叔平,然道复妙而不真,叔平真而不妙”云云;假使王世貞晚生一百餘年,則必當曰:“考山人之出處,老境彌高;觀山人之花鳥,亦真亦妙”。在畫幅的右下角,有兩方收藏印。一為民國高官馬步瀛(1890~1978),一為近代著名實業家陈仙洲(1864~1951年)。自民囯時的《神州國光》畫冊至近年出版的各種關於八大的畫集,皆多有刊印,得到了學界的廣泛重視,可見實屬難得之物。當然,這其中重要的原因,即是這幅作品作成的時間恰在山人終年之春,而當年八月后,山人即以覯疾而逝;所以對於研究八大風格的變化,這幅作品可以説是一件標誌性的作品。